保安员上班时扭伤腰 牵出劳务派遣重重“谜团”

  近日，河南信阳籍来沪务工人员段国河向本报劳权周刊寻求帮助，称自己是上海英盾保安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英盾安防”）的一名保安员，9月2日在浦东新区上南路6717号永乐广场当班期间，好心挪动一辆阻挡在货车出入口的电动车时，不慎扭伤腰部，疼痛难忍。公司对其不管不问，不帮忙申请工伤不说，还未经协商直接不给他排班，9月份只拿到了4天工资。更令他气愤的是，公司至今都未给他缴纳社保。接到投诉后，记者对当事人及单位进行了深入的采访调查。

  职工自述

  上班时扭伤腰，企业却不管不问

  10月20日上午，记者见到了投诉人段国河。他说，自己于今年4月21日进入该公司，随后被分配到永乐广场做保安。9月2日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晚上8时到岗，与同事交接班后开始上夜班。当晚9时，他见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挡住了商场的进货通道，遂起身前去挪车。没承想，在推车时不小心闪到了腰。“当时就感觉动不了了，晚上10点给队长徐嘉来打电话，他却告诉我自己已下班管不了，并让我去找领班。领班只让我躺着休息，我就到休息室躺了一夜。”直到9月3日凌晨5时许，商场开始查岗，他仍然无法动弹，只得自行拨打了120，前往东方医院急诊。

  上午6时29分，段国河到达医院后，自行交纳了130元急救车费和30元挂号费，但还没有做任何检查和治疗，就被领班从医院接走，回到了宿舍。“我在医院没那么多钱治疗，也没人管我，公司还不帮我垫付医药费，我到现在还在痛。”

  9月3日，段国河未被安排休息，仍被安排上班。他便与队长口头打招呼称“如果腰伤很厉害，上班时我要喝一点酒止痛”。但队长对此要求并未做回应。“我上班时候喝了一两白酒，领班发现后，和我吵了一架。”段说，吵完架后，领班就不再排他的班，并在没有协商的情况下，直接将他调至徐家汇花园工作。“我们的工资属于干一天拿一天，领班9月只给我排了4天班，9月到手工资仅653.87元。”

  “我为了生计，得继续干这份工作，只能接受‘调令’，其实我是不想走的。”段国河说，他于9月28日到徐家汇花园工作，10月22日凌晨与甲方（即徐家汇花园）发生了一些争执后，于10月23日收到了解聘通知。

  据段国河解释，10月21日他与另一名保安在徐家汇花园搭班上夜班。按照以往不成文规定，夜间两名保安可轮流休息。当天23时至第二天凌晨2时30分这一时间段是属于他的休息时间。那天夜里，段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上海打工，扭伤了腰无人照顾，老家上个月出现了变故，不久前还是自己的生日，多重打击下，心情十分低落。遂离开休息室，换下保安服出门散心。

  10月22日凌晨1时许，段国河返回时被甲方发现，甲方认为其擅自脱岗，而段却认为甲方不近人情，无法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双方随后发生争吵。10月23日中午，徐家汇花园的队长杜廷勇到段国河宿舍，通知其已被解除劳动合同。

  记者调查

  签的是劳务派遣合同，入职至今未缴社保

  收到解聘通知后，段国河于10月24日再次约见了记者。第二次约见，段将劳动合同、就诊记录、打卡记录以及工资银行明细等出示给记者查看。记者翻阅后发现，段并非直接与英盾安防签订劳动合同，而是与一家名为智服（厦门）人力资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智服厦门）签订劳务派遣合同。记者通过天眼查发现，智服厦门位于厦门市湖里区，但位于静安区普济路的上海智服人力资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智服）对其持有60%股份。

  合同载明，双方合同自2021年4月21日起，期限3年，试用期6个月。段国河由智服厦门派往英盾安防做保安员，月工资由“基础工时+加班工时”构成计时工资发放。其中，规定基础工时每月须满足166.64小时才可发放基本工资（即上海最低工资标准），不足166.64小时则按照实际考勤核算。值得注意的是，合同第七条明确写明了乙方（段国河）依法享受相应的社会保险待遇。在记者建议下，段国河打开支付宝，找到“市民中心”的“社保”板块，查看参保状态。结果显示，段参保所在地为信阳，在上海并没有任何社保信息。段国河称，自己来上海前一直在深圳工作，由深圳的单位负责缴纳社保。辞职来沪后，上海的单位并没有为自己缴纳任何社保，于是亲戚为其在老家缴纳了医保。

  与此同时，段国河对英盾安防队长的排班时间也表达了不满。他表示，要想多赚钱只能靠加班，但队长安排的加班让他有些吃不消。“白班连着夜班，没有休息，这谁能受得了？”段说，他曾连续48小时上班，徐家汇花园夜班结束紧接着去枫林街道上白班，非常劳累。

  此外，记者从段国河提供的银行交易明细发现，段的工资既不是用工单位上海英盾安保服务公司发放，也不是劳务派遣单位智服（厦门）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发放，而是上海英盾安保服务公司的厦门分公司发放。

  企业回应

  发生腰伤时所在区域非工作区域

  记者首先来到位于新村路上的英盾安防了解情况。该公司负责人李军表示，公司对此并不太了解，需要调查后才能给出回复。遂与记者约定在11月3日前电话回复开除段国河理由和依据、9月排班情况以及有没有帮助段国河申报工伤等问题。

  现场，记者对工资发放形式提出疑问，李军解释说，他们采取的是站岗上班制，站一天岗给一天工钱，如果规定职工一个月不上班也得按照上海最低工资给付工资，会给公司管理带来极大难度。“这样的话大家都不上班了，公司还怎么维持运营？”

  当记者提出社保理应由派遣单位缴纳，想进一步前往位于上海的智服公司了解情况时，李军坚称他们会妥善处理好相关问题，不用再通过上海智服介入处理。至于为什么同远在厦门的智服公司签订相关派遣协议，李军表示双方一直都有合作，且并无透露其他更多信息。

  11月3日，记者接到李军电话回复称，经公司调查，实际结论与段国河所述出入较大。他解释说，保安员都是按划分片区上班，段国河扭伤所在区域不属于他的工作区域。当天项目经理也有询问他具体情况，且是在他表示自己没事后才将其从医院接回。关于排班问题，领班曾多次找到段国河确认上班时间，他却以回老家看病为由一直未返岗，保安员未返岗，领班是无法为其排班的。至于岗位上饮酒的问题，段国河当时是向队长表明外出吃饭，并未说明要饮酒。最后与甲方发生争执的那天，他们存有视频，证明段国河有辱骂甲方和领班的行为。李军还表示，10月25日，公司已为段国河办好离职手续，离职属段国河自愿签订。

  职工回应

  自愿放弃缴纳社保，双方达成“和解”

  英盾安防来电后，段国河也给记者打来了电话。他告诉记者，自己已与英盾安防达成“和解”，英盾安防承诺给予他2000元赔偿，并重新为其安排工作。但记者问及新单位是否为他缴纳社保时，段国河表示自己愿意为此工作主动放弃缴纳社保，并对记者的帮助提出感谢，希望记者不要再为此继续追究。

  鉴于投诉人的诉求，记者未继续前往上海智服了解情况。

  专家观点

  三方均有过错

  上海市劳动法专家、上海唐毅律师事务所律师邵敏杰认为，从劳动者的表述以及记者调查的内容看，用人单位、用工单位、劳动者三方均存在问题。且无论是劳务派遣单位还是用工单位，在用工管理方面还是比较混乱的，有些方面甚至违反了现行的法律法规。

  第一，智服（厦门）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应当为段国河在上海缴纳社会保险。

  《劳务派遣暂行规定》第十八条规定：“劳务派遣单位跨地区派遣劳动者的，应当在用工单位所在地为被派遣劳动者参加社会保险，按照用工单位所在地的规定缴纳社会保险费，被派遣劳动者按照国家规定享受社会保险待遇。”第十九条规定：“劳务派遣单位在用工单位所在地设立分支机构的，由分支机构为被派遣劳动者办理参保手续，缴纳社会保险费。劳务派遣单位未在用工单位所在地设立分支机构的，由用工单位代劳务派遣单位为被派遣劳动者办理参保手续，缴纳社会保险费。”

  因此，智服（厦门）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如果在上海设立分支机构的，应当由分支机构为段国河缴纳社会保险，若未设立分支机构应当由上海英盾保安服务有限公司为段国河在上海缴纳社会保险。但社保缴费查询记录显示，段国河入职6个多月智服（厦门）人力资源有限公司无论在上海还是厦门都未为段国河缴纳社会保险。这可能也是公司不愿为段国河申报工伤的原因之一。

  第二，工资发放主体混乱，工资计发方式不合理。

  段国河的工资既不是用工单位上海英盾安保服务公司发放，也不是劳务派遣单位智服（厦门）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发放，而是上海英盾安保服务公司的厦门分公司发放。发放工资主体的混乱也凸显了整个用工过程中管理的混乱。

  同时，工资的计发方式也存在不尽合理之处。合同约定：月工资由“基础工时+加班工时”构成计时工资发放。其中，规定基础工时每月须满足166.64小时才可发放基本工资，不足166.64小时则按照实际考勤核算。职工按月领取工资，只要不是职工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工作时间减少、病假、事假以及其他事由，工作一个月，就应该领取不低于上海市最低工资标准的劳动合同约定工资，且企业如果按上海市最低工资标准发放工资，职工到手的实得金额，也不得低于上海市最低工资标准。

  虽然劳务派遣单位以及用工单位存在以上所述的用工管理的问题，但段国河自己在工作过程中也存在问题。上班时间喝酒、擅自脱岗、与甲方及公司领导争吵，这些事由均违反了企业的规章制度，会遭受企业的处理。

  在此，我们还是需要提醒广大劳动者在签劳动合同时需要睁大眼睛，看清具体条款和细节，该问的就要问得明白，也可以向专业人士咨询。劳动合同签订后，在提供劳动的过程中自己也要做到合法合规，避免因为自己的违纪问题遭受企业的处理。如果遇到权利被侵害，还是需要通过合法的途径维权，不可意气用事。

  （据劳动报消息 李成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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